第六章 动物园
一曲肝肠断断，天涯何处觅知音。
音乐的力量，可以伤人，亦可以医人。
北门钰悠扬的吹着笛子，小小的客厅中满室温馨。
最近几天，北门钰忙碌一天回来之后，总会为王宝吹一曲她喜欢的调子。
什么小猪佩奇，汪汪队长，各种小孩子爱看的动画片曲子，北门钰都吹了一个遍。王宝小小的身体明显有了好转，这让陈嘉文喜出望外。
她不知道这是北门钰的魔力，还以为是医院治疗有了效果。这些日子里，陈嘉文脸上偶尔会出现一抹欣慰的笑容。
但是北门钰知道，药医不死人，自己的笛声只能治标，不能治本。笛声只是调动了王宝身体里固有的生命力，可是命数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。
如果自己不能为王宝续命，这个小小的漂亮女娃最多只能再活一个月。
王宝身体的疼痛被压制下去，小孩子的活泼顿时显露出来。
她指着一个小猪玩偶说道：“大家好！我是小猪佩奇。这是我的弟弟，小公猪。”
然后又回头指着妈妈说：“这是我的妈妈，老母猪。”
最后，她想了想，又翘起小指头指着北门钰说道：“这是我的爸爸，猪刚鬣！”。
陈嘉文顿时尴尬无比。
自己怎么就是老母猪了。我有那么丑吗。我今年才三十三岁，还是徐娘未老呢，就成老母猪了。何况还是当着北门钰的面被孩子这样说。
她连忙一把抱起王宝胡乱说道：“宝儿，不早了，该睡觉了，咱们上床睡觉。”
“我不，我还要看小猪佩奇。”
“乖，听话。”
“那你答应我明天带我去看小猪佩奇。我就去睡觉。”
“乖，宝儿，先睡觉。”
“你不答应我，我就不睡觉。”调皮捣蛋，是这年龄孩子的特质，王宝也不例外。
陈嘉文被王宝闹得没辙没辙的，尤其还当着一个外人，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扭头望了望北门钰，羞涩的一笑。
北门钰看着在妈妈怀里扭个没完的王宝，忍不住说道：“陈姐，明天带孩子去动物园。天气好，适宜户外。”
陈嘉文眼神中顿时多了一丝幽怨。她何尝不想带孩子去玩呢。可是你说的容易，钱呢？谁掏钱？
为了给孩子治病，她已经欠了一屁股的债，平日里就连自己的饮食都极端节俭，甚至能不吃就不吃，就为了多少省下点钱。
去一次公园，在旁人来说也就一百块几十块钱的事，可是这笔钱对自己来说绝对是奢侈的额外支出。
如果拿不出房租，难道我们娘俩睡街道上吗？
只是这些话她又怎么能和一个外人说起。
“陈姐，我还从来没有逛过动物园，能请你当我的导游吗？”
“这……”陈嘉文心里一暖，她明白北门钰是变相的请她们母女逛公园。这不是一份施舍，而是一份体贴。
“去公园，去公园，去看小猪佩奇。妈妈，我这就睡觉，明天早早起来去公园！”
王宝顿时不再折腾了，立刻从她妈妈的怀里挣脱出来，自己跑回了卧室。
“北门兄弟，谢谢你。”王宝不在眼前，陈嘉文放松了一些。为了孩子，她放下了自己的矜持，真诚的感谢这位小兄弟。
最近，她发现北门钰的生活有了一些变化。
往日里他总是出去的很早，回来的很晚。每天回来，会背着一包如山的“战利品”。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纸片，弄的干干净净的饮料瓶等等。
这些日子呢，北门钰出去的还是很早，但是回来的比往日提前了许多。
他回来之后，总会为孩子吹一曲笛子。还别说，北门兄弟的笛声真好听。陈嘉文不是搞音乐的，对于乐理什么的完全不懂，也不知道北门钰吹的水平是高还是低。
她只是单纯的觉得笛声悦耳，甚至，似乎能让她全身心的愉悦。
陈嘉文以为这是一种错觉，却不知道，这其实是真实的感受。
她很享受最近这段难得的快乐时光，她希望这段时光越长越好，最好到天荒地老。
但是她也知道，北门钰是个拾荒者，是捡破烂的，他不可能总是早早回来。最近他能回来的那么早，也许是意外发了点小财吧。
前一阵子，北门钰搬回来几个大箱子，看起来很沉。这不是他捡回来的垃圾，可是陈嘉文也不知道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。
那是北门钰的私人物品，嘉文当然不会去偷看。
她只是想着，那也许是小兄弟的一点点外财。
陈嘉文猜的一点也不错，那的确是北门钰的外财。不过对于她来说，这可不是一点点那么简单。
那几个箱子里面装的全是钱，整整四千万，现金。如今就摆在北门钰小小的卧室中，挤的北门钰差点没地方睡觉。
当陈嘉文为了一百块钱发愁的时候，她万万想不到，与她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中竟然有着四千万的一笔巨款。
小小的一方天地，竟然如此奇妙。这也许就是人生吧。
有四千万现金在手，北门钰都可以把动物园包场了，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个想法，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去动这笔钱。
他所拥有的财富，还是卡上那一千多块钱。
这钱虽然不多，但是用来逛动物园却是足够了。这也是他敢邀请嘉文母女去逛公园的底气。尽量花，逛个动物园总不是逛欢乐谷，没那么大的开销。
第二天，风和日丽，果然是个好天气。
陈嘉文也难得的奢侈了一次。他们“一家三口”打车来到了动物园。
买票，进公园，一切都是北门钰请客。
王宝来到公园里，就好像放风的小狗一样，快乐的奔跑在美妙的大自然中。
陈嘉文感觉孩子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快乐了。她一边跟在王宝身后保护着闺女，一边悄悄抹去眼角边不争气流出的泪水。
这样可爱的孩子，这样无辜的一个小生命，却只有短短一个月的生命，哪个做母亲的能受得了呢？
北门钰不远不近的跟在母女身后。他望向两人的目光充满了无奈。
为王宝续命，是他的决定，为了做到这一点，他找到了王宝的续命人，徐方。
徐方卖命要价很高，为了筹集这笔钱，他又做了第二件，或者说是事实上第一件续命事，给劲帅集团的老总续了四十年的性命。
可是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。
刘大伟就这样死在了命运手里，亦或者说，他其实是死在了北门钰手里。
当然，从任何角度来说，在这个人间俗世，就算是全天下的最精明的法医集合在一起，也找不到任何证据，能把刘大伟的死亡联系到北门钰身上。
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刘大伟死于谋杀。这纯粹是一场意外。刘大伟为自己庆祝生日，胡吃海塞噎死了。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。
吃饭噎死，是小概率事件，却也不稀奇。
更何况刘大伟只是个滥赌鬼，甚至连法医都没出面，根本没必要，这不是案件，只是一个每天都发生的自然事件。
但是北门钰并不会因此而安心。以他性命，续你性命，这件事有违人伦，可是北门钰却还要继续去做。
为了王宝，他还要买徐方的命。
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？这个问题北门钰无数次的问自己，可是每一次都没有答案。
他只能追随本心。北门钰不希望看到王宝这样小小的年龄就离开世界，所以，为安我心，闭眼去做吧。剩下的，不管了。
北门钰复杂的心情表现在脸上，就是那一双让人看了无语的双眼。他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色彩。
这种色彩落在有心人眼里，却完全变了味道。
徐方就是这样一个有心人。他最近一直偷偷跟踪着北门钰。
之前那几期的视频，热度很高。毕竟北门钰这样的行为，开网店买卖寿命，完全出乎人类的预料，所以很有看点。
但是新鲜感总有过去的时候。这也赖徐方自己。
他一开始就认定北门钰是骗子，所以他也是照着这个思路做的节目。既然北门钰是骗子，续命这件事完全是骗子用来骗人的，那么观众看了几期之后，也就审美疲劳了。
无非是个骗子，你已经揭露了他，而且他也没骗到人，这件事热度很快就回落了。
徐方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。刚才那一波热度让他成功的冲上了网站排行榜前几名。这对于他来说，就是天大的成绩。
从一个小咖成长为大咖，是每一个小咖梦寐以求的事。自媒体好像娱乐圈一样，咖位不同待遇是天壤之别。
你成为大咖，自己就是主角，网站甚至还要和你商量着办事。
小咖就不同了，那得看网站脸色，是人家赏饭吃。
徐方好不容易摸到大咖的门缝，他当然不会就此甘心。
这个系列他必须要做下去，不但要做下去，还得做绝！
揭露北门钰这个骗子已经揭露的差不多了，但是这不算完，徐方必须深入揭露北门钰骗人的目的。
这个目的是什么呢？就是骗钱加骗色。或者说，他骗钱是为了泡妞，而且泡的是一个单身母亲。
这话题太有卖点了。
你想一下，一个垃圾佬，寄居在一个带着孩子的漂亮的单身母亲家里，孩子还生着重病。这个垃圾佬这时候不想办法帮孩子看病，反而是设了个骗局，想骗一大笔钱还泡孩子妈妈。
这不就是人间败类，社会垃圾吗！
自己作为正义的使者，善良的化身，必须要深刻的把他灵魂都揭露出来，让他的骗局在世人面前曝光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！
一旦自己实现了这个目标，自己就将化身成新时代的柯南，福尔摩斯，南丁格尔，是人间天使，就是道德的的制高点！
人间天使不做大咖谁能做大咖？
徐方拿着隐藏的摄录器材，一直偷偷跟在三人身后，小心的录着像。
陈嘉文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狗仔队。她的全部身心都放在孩子身上，哪能留意别的。
再说了，她就是一个失业的孩子妈，又不是女明星，怎么会想到有人偷拍自己呢。这完全挨不上边。
嘉文抱着王宝，正站在围栏边看羊驼——也就是**。
徐方偷偷靠近了一些，然后推近镜头，要拍摄一些近景，特写。
陈嘉文是个美女。虽然为了给孩子看病，她用光了每一分钱，也就再没有多余的能力买化妆品，但是她天生丽质。
清水出芙蓉，天然去雕饰。
这样的美丽尤其动人。对于徐方来说，陈嘉文越美越好。因为这样更有说服力。一个垃圾佬能贪图什么呢？肯定是女人的美啊！
正在徐方聚精会神的拍摄素材时候，突然他眼前一黑，一个人牢牢的堵在他的身前。
“啊，北门先生。你也来逛公园啊。”徐方抬头一看，是北门钰。
糟糕，被发现了。这可不太妙。不过徐方是UP主，做自媒体的，最擅长这种场面，他马上装出了一幅惊喜的样子：“真巧。”
“徐先生，你看到那个孩子了吗？”北门钰指了指王宝。
徐方立刻点点头。
“我和你谈的大生意，就是关于这孩子，王宝。她才四岁。我买你的命，是续给她。按说我不应该让你们见面，但是既然见了也就见了。我希望徐先生能答应这笔买卖。”
徐方心里一阵腻味。
你当我是傻子吗？你没看我都跟踪到这里了，你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骗我。但凡你有个幼儿园文凭，都做不出这样幼稚的骗局。
好歹我也是人大副教授。
徐方曾经是人大副教授，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离职了，然后做起了自媒体。
“既然你这么说，那我也就不客气了。”徐方大大方方的拿出了手机开始拍摄：“北门钰，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？你明明是看上了陈嘉文的美色，想要从我这里骗钱，然后去骗美女上床。什么买命续命，你骗鬼呢你！”
徐方刻意的没有压制自己的音量。他身材矮小，体格也不强，对上高大的北门钰很是吃亏。这要是打起来，自己眼前亏肯定吃定了。
所以他反倒提高音量，一下吸引了很多游客过来看热闹。
这最好不过了。热点啊，爆点啊，都得有人！人越多越热越爆。
北门钰和徐方周围很快围上了一圈人。
就连陈嘉文母女都注意到这边。嘉文看到北门钰和人发生了冲突，连忙抱着孩子跑过来。
北门钰此刻心里跑过一万头**。
他发现徐方跟踪之后，立刻出手制止，可是没想到结果变成这样。
如果这里不是公园，而是偏僻的街巷，北门钰早就提起徐方塞进街边垃圾桶了。
他配合徐方做节目有两个目的，第一是让自己的网店立刻被人注意，好吸引到真正的买家，第二是让徐方能配合自己完成交易。
可是无论如何，北门钰都不允许陈嘉文母女被牵扯到这件事里面来。
正如索明善那件事一样，从头到尾，刘大伟都不知道他的命卖给了谁。刘大伟不需要见到索明善，他只要念出那个名字就可以。
徐方也是一样。他根本是不需要见到王宝的。
北门钰的续命法事，其实只是一个誓约。只要卖命的当事人念出那句誓约，合约立刻生效。这不是人间的合同，而是阴间的合约。
阴间合约，也就不担心同名同姓，因为经手人心里清楚谁是买家谁是卖家，所以不需要人间的身份证号码。
但是合约毕竟是合约，必须当事人亲口宣誓。否则那不是强迫了吗。阴间也不能强买强卖。
如果刘大伟不亲口念出那句话，誓约不会生效，他的命也就转移不到索明善头上。
徐方也是一样，他必须亲口念出那句话，王宝才能被续命。这也是北门钰无法为王宝强行续命的原因。
北门钰对于王宝的感情，就好像大哥哥对小妹妹一样，他不允许王宝受到任何伤害。现在徐方突然出现，打乱了嘉文母女本来就很艰难的生活，这让北门钰的怒气顿时升腾起来。
“北门兄弟，怎么了？”陈嘉文抱着王宝挤到了北门钰身边。她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。
“你叫陈嘉文吧？”徐方看到陈嘉文，立刻双眼放光，大声说道：“诸位，我叫徐方，人大副教授，是一个自媒体人。我今天来这里，是揭露一个骗子。”
他看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，情绪也越来越兴奋，声调也越来越高。
“这个人，是个垃圾佬，天天从垃圾桶里捡垃圾。可是他看上了这位漂亮的女士，想泡人家。大家看看，人家闺女还生着病，这小子就做了个局，想从我这里骗几十万，好泡这位美女上床。我作为有良知的自媒体人，今天亲自来揭露这个骗子，免得这位美女上当受骗。”
陈嘉文登时愣了。
一时之间，她羞愧难当。当着这么多人，被这个人指着鼻子说自己要被骗色骗上床，是个正常女人都无法忍受。
尤其是她深知北门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合租这么久，北门钰对自己别说发乎情止乎礼，甚至他对自己连半点男女感情都没有。
甚至他唯恐不经意碰到自己的身体，平日里总是小心谨慎的维持着距离。这样的一个人，怎么可能是要骗自己上床呢！
她一时自己羞愧，一时又为北门钰被冤枉而难受。
陈嘉文勉强挣扎着辩解道：“不管你是什么人大北大教授副教授，你都不能血口喷人。北门兄弟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。”
这句话就好像火上浇油，顿时点燃了看客的心。
本来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，可是陈嘉文这样一辨白，马上很多人脑补出人物关系图。
看来这个垃圾佬和这位美女私下有一腿啊，这不美女都为垃圾佬说话了吗。
徐方人家是人大副教授，人大，副教授，怎么也算是个体面的职业，还天然的有地位，教授说话总不能瞎说吧。
于是众人望向陈嘉文的目光顿时各式各样起来。
王宝哪见过这样的场面，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。
北门钰双拳紧握。如果这里不是公园，他早就一拳打过去了。
王宝的哭声刺痛了北门钰的心。
他强迫自己要冷静。
“徐先生，你说我是骗子，那么骗子不会给你几千万，而我会给你。明天，你来我这里，钱我给你准备好了。今天这事，到此为止！”
说着话，北门钰立刻要拉着陈嘉文离开。
可是手伸到一半，北门钰猛然警醒。他触电一样的缩回了手。
这个动作别人不会留意，可是陈嘉文却敏感的注意到了。
在这样的场合，北门兄弟都不想碰自己。难道自己真的在他眼里就是一头老母猪吗？
陈嘉文一时又凭添一缕伤心。
她抱紧王宝，紧跟着北门钰冲破人群，匆匆而去。
